我家住在徐家汇一个旧式小区,相距上海疫情起源地“华亭宾馆”2公里。从三月中旬开始,小区1700多户居民检测出25个阳性感染者,均举家送往方舱治疗,小区所有居民被要求足不出户隔离观察。小区封控时间早于黄浦江两岸轮流封控。
从网上看到封控次生灾害消息如汗牛充栋,我不想赘言重述,只是根据自己的切身感受,拈出五个疑问向官方和社会求解。
疑问之一:上海疫情本可避免,抄别人作业都不会
上海市境外入境人员定点隔离场所“华亭宾馆”,是一座体量庞大的五星级酒店,接待过各国政要、商贾贤达、奥运会运动团队、世博会嘉宾,在海内外享有很高的知名度。正值全国疫情防控非常时期,上海市竟然对如此重要的隔离场所掉以轻心,没有检查改装产生宾馆内部各个空间空气混合流通的集中空调系统(俗称中央空调),使得入境隔离者携带的病毒从客房溢出,导致几十名服务员、大堂经理、厨师受到感染浑然不知,下班后传播给家人和社会场所。
我记得2003年“非典”流行时期,香港油麻地一幢公寓楼里,住进一名“非典”患者,传染了各个楼层几十名住客。当地疾控专家仔细勘察楼房结构发现,是上下贯通的管道传播了病毒。封堵住贯通的管道,再也没有新的“非典”病例出现。国内各大媒体都报道过此事,连我这个业外人士都知晓,上海市疾控中心专家不会不懂不知道。
香港的“非典”案例前车可鉴。上海市主管部门应该安排疾控专家,对承担隔离任务的华亭宾馆,作必要的环境评估,提出改装集中空调系统的建议,但是他们偏偏没有这么做,难道抄别人的作业都不会?“大意失荆州”铸成了“火烧连营”的严重后果。此乃不可原谅的失职渎职行为,必须彻查到底严肃问责,向饱受封控之苦的2500万上海市民有所交代。
疑问之二:政府公告何故屡次失信
1、3月7日,网传华亭宾馆接待入境香港人隔离,导致几十名宾馆员工感染新冠病毒,上海市民顿时紧张起来。第二天官方网站发文辟谣,否认的一干二净,上海市民又放下心来。岂料3月11日,上海市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:“由于华亭宾馆管理疏漏,引发本土新冠病毒感染并导致病毒传播”。
上海市至少错失了4天有效防控时间,感染人数逐日猛增,等到反应过来为时已晚。
2、3月23日,上海警情通报:有关上海马上“封城7天”、“全封4天”等不实言论在网上传播,严重扰乱了社会秩序。已经对相关不实信息发布者张某某(男, 38岁)、俞某某(男、42岁)立案调查,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。
看到上述警情通报,上海市民的心情是愉悦的。警情通报等于宣布上海不会封城,上班上学该干嘛干嘛。特别是打工群体最为高兴,不必担心失业和食宿无着了。万万没有想到仅仅过了4天,上海市政府即发布了封城公告。上海警方通告摆了个大乌龙。不少网民要求释放被立案调查的二人,上海警方没有回应。知错必改就那么难吗?
实施封控时间长短,应视疫情变化而定
上海市封控公告写明4天为限,其间做两次核酸检测即解封。公告语气恳切地劝告市民不要囤积生活物资。市民们信以为真,只储备了4~5天生活物资。没有想到封闭了一个多月还看不到尽头。市民网上焦急地询问,政府方面一声不吭。市民家中生活物资早已告罄,又突然取缔了网购平台。饥饿难耐的市民网上求救无果,或聚集冲出小区大门求生,或在网上接龙联名提出:不配给生活物资,就不再做核酸检测。政府方面终于有所行动。我们小区居民领到了3次蔬菜包,2次小包装粮油副食品,还发放了市民并不待见的“莲花清瘟”胶囊。
我家门外被贴上了封条,等到允许网上团购时,我家无法收货不能参加团购。外地亲友想给我家支援生活物资,打听了往上海的快递一律停止。我们家里仅剩的少量生活物资只有节俭再节俭,除了尽量保证小孩吃饱之外,小孩父母和老人大多时间,只吃半碗白米饭就榨菜辣椒糊,整天处在昏沉沉半饥饿状态。我找到久存的一点绿豆,嘱老伴生发成豆芽,部分缓解了吃菜难题。
如果政府公告把封控时间,说的灵活一点留有余地,容许市民自主决定多储备些生活物资,何至于举城闹饥荒哀鸿遍地,给上海这座繁华富裕的国际大都市蒙羞。政府公告屡次三番误导市民,硬是把老百姓逼成了“老不信”。如今沪上民间形成了一个共识:“啥宁(什么人)还相信政府的话,伊拉(他)笃定是个憨大(傻瓜)”。话虽糙理不糙,值得政府部门反思。
疑问之三:“平价菜”不见踪影,“保供单位”是个什么鬼
上海市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上,一位重要官员信誓旦旦地承诺:确保封控期间物资供给,让市民每天吃上平价菜。事实上物资供应奇缺,团购菜价飞上了天。政府配发的蔬菜包质次量少,每份按照200元标准,实际上只值几十元。
起先官网发布了几起对提价3至5倍的商家处以罚款的通告。随后菜价飙升到8至10倍,反而不见官网发声了。相反的是,官方以社会销售平台货品和快递员携带病毒为由,取消了这些销售平台的疫区通行证,代之以官方指定的“保供单位”,向社区居民销售“天价菜”和生活必需品。难道保供单位货品和运输人员就不携带病毒吗?经过了哪家权威机构检验认证?更加令市民气愤的是:保供单位高价销售的菜品,有的外包装上印有安徽、江苏、辽宁等地爱心援助字样,内里还有援助地问候上海人民的暖心字条。
面对居民网上潮水般的质问,居委会和街道干部要么保持沉默,要么回复奉上级指示这样做的。头脑精明办事精细的上海市民,一眼就看穿了“保供单位”的猫腻,但是为了家人的生存不得不忍痛下单购买。
果不其然,市民对“保供单位”的质疑很快变成了实锤。4月8日,浦东新区纪委公告:北蔡镇党委书记蔡永强,因该镇某位离休干部遗孀活活饿死被问责,牵出了其伙同镇长徐建平,盗卖4批援助保供物资大案。除了一笔120万元赃款未支付到位,蔡永强个人实得脏款300万元。
4月14日,闵行区梅陇镇居民收到劣质发臭猪肉,气愤地向上海市纪委乃至中央纪委举报。4月19日,上海市公安局警情通报称:对收取梅陇镇政府760万元货款,只供给300万元劣质猪肉的三名不法商人采取强制措施。闵行区纪委公告:对分管采购猪肉负有“把关不严”责任的一名女副镇长,一名经济办主任免去职务立案调查。
这两拨基层官员皆因意外原因才东窗事发的,更多的赃款已经落袋为安的官员没有事正偷着乐呢。他(她)們逢到機會就伸手的做派,應验……了瞿秋白說的話:“在此严厉的制度下,中国人仍有取巧作弊的能力,真是天赋”。(《饿乡纪行》61页)
疑问之四:岂能关闭生命救援通道 封控城市筛查感染人员防止病毒传播,广大市民表示理解并且积极配合。但是对居民购物、求医、买药、血透、更换氧气瓶、独居高龄老人助餐照料等刚性需求,居然没有制定相应的解决预案,人为酿成了各式各样的次生灾难。
我的一位住在浦东同年退休的安徽老乡,平时喜欢户外体育锻炼,身体十分强健。3月11日中午,他突发脑血管破裂晕倒,家人急拨120呼唤救护车。救护中心称:“病家必须自行联系好医院才能派车”。
实际上这是变相推脱。挨个联系多家医院,或被告知疫情期间停诊,或被告知要有病人当天核酸阴性报告方可接诊。家属辗转联系等候了五个小时,终于有一家医院同意接诊时做核酸检测。遗憾的是,救护车尚未到达,病人已经去世。病人家属伤心欲绝,亲友们闻讯深感痛惜。若病人及时送往医院抢救,或许会有生还的希望。据统计:因医院拒绝接诊酿成的生命悲剧,全上海已经有70多例。
甭再拿抗疫防控大局为重的托辞说事儿,这是不折不扣的庸政、懒政,背离了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宗旨。说一千道一万 ,不论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,人的生命救援通道都不能关闭。因为防控疫情的最终目的,就是尊重关爱每一条生命。
疑问之五:大疫当前社会救助机构关张
我一位江苏赣榆县来沪务工的温姓朋友,封控期间被上海市天佑医院解雇,他请求在宿舍多住几日遭到拒绝。外面路断车绝禁止行人走动,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?抱着一线希望给上海市红十字会、慈善总会打电话均无人接听。又打电话向民政局收留所求助,得到的是冷冰冰的答复:“管不了,不接待”。我接到他打来问询哪里可去的电话,也只有干着急徒可奈何。眼看天色己晚,温姓朋友像做贼似的,拎着铺盖卷走偏僻小巷,找到李子园地铁站出入口背面一小片绿化地安顿下来。那里已经挤满了无家可归者。有一个少妇带幼子,从河南漯河市来沪看病,母子俩住不上旅馆吃不成饭,晚上好不容易找到这片绿化地,在小树之间拉起塑料布遮顶过夜。孩子太小忍受不了户外的寒冷,通宵啼哭不止,其他露宿者同情这对母子,没有说半句怨言。
第二天,温姓朋友通过网络应聘,找到了剑川路仁和医院一份工作。医院派贴有通行证的汽车将他接走。温姓朋友的经历算是非常幸运的。他打电话向我报平安时,说到流浪者们,尤其是河南的那对母子,接下去的处境不敢想象。温姓朋友是虔诚的基督徒,他祈祷上帝保佑流浪者们早脱困境。我听了心里悲苦不寒而栗。上海还有从宾馆和出租屋赶出来的大量住客,到上海办事或者交通中转滞留下来的外地人,更多的是失去职业和住所的打工者,据社会人士估算至少有十几万人之多。其中不乏拖儿带女年老体弱者,他们蜷缩在街头巷尾高架桥下急的发狂。我不由得要问:当这么多人陷入生存绝境的时刻,那些靠纳税人供养的红十字会、慈善机构、民政收留所的身影在哪里?到底在哪里?
不期而至的新冠疫情,是对一座城市管理水平的大考,也是一把检验人心人性人格的标尺。上海疫情封控诸多乱象,掀开了一批官员“银样蜡枪头”的平庸底色,暴露出民生领域许多短板,干群关系裂痕扩大,邻里守望相助情谊加深。十分期待此轮疫情过后,政府层面能够痛定反思,提升为市民服务的理念,改变和完善城市管理模式,让勤劳聪慧的上海市民过上平安祥和的幸福生活。
2022年5月2日
作者简介:
袁海 安徽铜陵市资深警官,退休后定居上海。生性爱好仗义执言,偶尔写点小文章。一枚园地耕耘者。
来源:微信公众号(汉阳一江水) 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iyUxc8gbiYq5MqJi4xJnKA